贺鸣
“杨水兵,杨水兵,赶紧起来,上地!”
张梅站在院子里,喊了几声还在被子里睡着的男人。半天不见男人出来,索性趴在窗户上喊道:
“二嘎子,二嘎子!”
杨水兵就是二嘎子,村里人都叫他二嘎子,他本人似乎也忘了自己的大名,有人喊他大名总是一下反应不过来。在媳妇一声声的“二嘎子”的叫喊中,他爬起来,穿上衣服,戴上那顶已被夏日的骄阳晒得有点发白的红色帽子出了门。
二嘎子自小就喜欢戴帽子,除了睡觉摘下,其他时间是帽不离头。婚后帽子换成红色,媳妇说红色喜庆,以后的日子也会红红火火。
来到院子,张梅已将食物和农具全都装在四轮拖拉机上了。二嘎子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开着拖拉机向簸箕湾驶去。
二嘎子父母去世早,哥姐都先后结了婚。他初中毕业后,再没上学,在哥哥的拉扯下学会了种地。前后院子很大,前院一片荒芜。后院里的几排杨树和榆树倒是让这个家显出一丝的生机。那是他十五岁那年,从山坡上挖来的树苗栽下的。闷声不响的二嘎子其实也是个脑子灵光的人,他看到山洼上到处有榆树、杨树等小树苗,就挖了好多树苗栽到自家屋后的园子里。第二年春天,那些树居然都发出了新芽。后来那些树在翻修房子时还起了大作用呢!
39岁的那年冬天,他遇到媳妇张梅。张梅是他大姐托人到甘肃民勤县找来的女人,她离了婚,无家可归。介绍人把张梅带到新疆,两人见了一面,看到对方都比较实在,没有过多的繁杂礼节,就在春暖花开的季节结婚了。
这么多年,二嘎子没想到自己能娶上媳妇,媳妇张梅还是个持家过日子的人,想想心里就偷偷乐。婚后夫妻俩每天修葺院墙、整理菜园、打扫杂物。一个月时间,那个原本破烂的家被整理得像样了,二嘎子的胸挺起来了,话比以前多了些。他的日子开始变得像火红的帽子一样闪着耀眼的色彩。
结婚第一年秋天,把自家的庄稼收拾完,两口子就出去打工挣钱了。他们先是到雀仁、老奇台等地打瓜地里拾瓜,瓜拾完,又到玛纳斯去拾棉花,一直干到11月底。那一年净挣一万多元,那可是他们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后来他们看到村里的年轻人都去城市里打拼,家里的耕地很多都荒着,就商量着承包了红石头湾、冉家梁、芦草沟共400多亩耕地。
二嘎子家的麦地每年都需要排队等康拜因来收割,有时就给耽误的麦穗都淌籽了。后来二嘎子听说买大型农机公家会给补贴,思前想后,决定贷款买一辆康拜因。
土豆地在簸箕湾沟底,有3亩左右。沟底地势平坦,蓄水比坡上充足。秋天,土豆拉回家,卖掉一半,留下一部分人吃的、牲口吃的和第二年的种子,其余的就加工成粉条,水磨沟的土豆粉条吃起来劲道、柔软是远近出了名的,好卖。
二嘎子给拖拉机装上犁头,开进地里。“哒哒哒……”那顶红色帽子随着拖拉机的行驶不停地跳跃着,为土地增添了一份激情与色彩。土黄色的土豆随犁头的划过和黄土一道翻滚开来。今年的土豆因施地牛粪多而长得出奇的大。
当晚,夜深人静,月光洒满院落,整个村庄连同远方的高山和森林都沉沉睡去的时候,二嘎子在院子里将堆得像小山丘一样的土豆用一个大大的帐篷布盖起来。他心里盘算着卖掉一部分,其余的下窖。过段时间把耕地秋翻过,冬麦种子下地,就洗土豆粉。仔细算算今年的收入也还不错,种小麦公家补贴将近五万,粮食卖了八万,羊娃子和牛娃子卖了五万多,再加上康拜因的机耕费等收入二十多万呢,刨去承包费、种子、农药、油钱等成本,收入应该在十五万以上,眼前的这些金蛋蛋少说也能再卖个两三万。想到这里,二嘎子真心感到当农民挺好。现在城里人还羡慕农村人呢,一到夏天,外地大大小小的车辆成天不断往这沟里来,其他的不说,就连自己家的厕所都令那些外地人好奇,说要进去参观一下厕所革命的成果。那些城里人到农村来,真是见啥啥好,果子好吃、杏子好吃、土鸡蛋营养高,连野菜也香!二嘎子在心里打算着,过几年干不动农活了就干脆把地承包出去,菜园子种好,养些鸡鸭,开个农家乐,专门接待那些来沟里旅游的城里人……
月亮升得老高,村庄被明亮的月色笼罩着,神秘幽静,月光透过园子边的那棵苹果树枝,细细碎碎的光影浅浅地印在地上,微风柔柔掠过,斑斑点点,透出一份妖娆,一份灵动。二嘎子打了个哈欠,又满满吸一口气。媳妇在屋里喊道:“二嘎子,水热了,赶紧洗澡了。”
二嘎子摘下帽子,弹弹帽檐上的尘土,转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