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叙旧

　　张乾

　　这凉意，总将人的思绪也浸得软了，潮了。目光越过枯疏的枝桠，仿佛能看见时光的模样。它不声不响，却比任何刀笔匠都更无情。“岁月头把青山换”，它悄悄地，将山野染成一片颓唐的富丽，将盛夏沸耳的虫鸣一扫而空，也将曾经光洁的额角，刻上细密的纹路。

　　“繁华未尽朱颜老，一晃匆匆又一秋。”这大抵是人到中年，才对秋光生出的一份独有怜惜。那枝头抱香残存的，是褪了色的旧梦；那风中瑟缩的，是再无法翠绿的过往。青春是一场盛宴，我们曾以为杯中的酒永远满着，不料一个转身，便已见底，只余下杯沿一抹淡淡的唇印，证明它曾真实地存在过。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曹丕的句子，隔了千年，依然准确地道出此刻的体感与心境。那霜，不止凝在草尖，也悄悄敷上鬓边。这岁岁相似的秋，像一位冷峻的故人，年年来叩你的窗，不言语，只让你看它带来的两样东西——它染红的层林，与你新添的白发。于是明白，“人生多少停留处，不过秋风过一场”。那些耿耿于怀的得失，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以为永远跨不过的沟坎，在秋风的宏大叙事里，都轻若微尘。它吹过秦汉，吹过唐宋，如今吹着你我，将来也会吹着后来的人。我们都是它长卷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偶然停驻的墨点。

　　岁岁秋相似，年华暗中移。且温一壶酒，敬这无情的天地，与这有情的、自知的一生。